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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大了爱忘事，可奇怪的是，几十年前的小事突然就从不知哪个角落冒出来，让人沉思，让人嘘唏。 那是下乡后的第一个秋收秋种季节。割完稻子就要种麦。那时的种麦跟现在不一样。先要耕地，然后把地整平，中间开好排水沟，再把麦种撒下，最后把没有从泥缝中漏下去的种子用泥盖住。不巧的是，这一年的秋季经常下雨，地里很湿。种麦子这么多工序，每个工序都是人站在地里一边干一边向前挪动。几个来回一走，湿软的土就让脚碾得光溜溜的。老农民都说，这泥连汗毛孔都没有，不透风，麦子怎么长得出来呢！队长下令了：除了“新农民”，全队男女老幼只要是下麦地，一律穿草鞋。因为草鞋踩过的地方看起来比较粗糙，对麦种发芽出土比较有利。 队长的命令让人疑惑，穿草鞋就穿草鞋，干吗要把我们除外呢？那时当地的农民都把我们知青称呼为“新农民”。可我们虽说是“新”了一点，还没学会种地，穿个草鞋总不是问题吧。 第二天出工前，我向一位老农借草鞋穿。他看了我一眼，脱下脚上的旧草鞋扔到我面前，自己拿一双新草鞋穿上。我想，他是明白我的“借”是不会还的，所以不把新鞋给我。 旧就旧的吧，赶紧穿上。旧草鞋湿滋滋的，抬脚特别重，一点也不舒服。不过总算是“同工同鞋”了，我高高兴兴地跟着大伙儿下了田。半天草鞋穿下来，脚上有点痛。洗去泥巴看看，脚跟上红红的。连忙找来一块破布垫在脚跟上，总算能对付着继续穿这又烂又丑的破草鞋。这旧草鞋也不牢，到麦子全部种完时，我总共穿坏了三双草鞋。当然都是“借”来的。 麦子种完就到了冬天，这是农闲季节。到了下雨天，除了安排几个人到麦地里检查排水是否通畅，其他人都不出工，这就是打草鞋的时候了。打草鞋是男人的活。我不能总是借人家的，我得学会自己打草鞋。 村子中间是一间大草房子，生产队的会计在这里算账，社员在这里开会。冬季的雨连着下了几天，这里就连着几天聚满了人。妇女纳着布鞋底，男人们打草鞋，边说话边干活，又暖和又热闹。 我借来工具，挤在中间。周围的人都是老师。他们教我选取好的稻草，放在一块十分平滑的大石头上，用一个大木槌把稻草捶得很柔软，搓成绳子。这些是准备工作，然后就正式开始打草鞋。 照着别人的样子，把借来的工具挂牢在一张长凳一端，然后我骑跨着坐在另一端。先打鞋底，再编织鞋帮，最后收口。半天功夫，鞋打好了。新鞋手感硬邦邦的，样子很饱满。放在桌上就像两只带棚的小船。第一次就打得有模有样的，我真有点得意了。其实这双草鞋有一半是人家手把手教我打的，还有一半干脆就由他们给代劳了。 不管怎样，我有新草鞋了，我再也不用穿那又湿又丑的烂草鞋。我迫不及待地把新草鞋套上脚。又是干爽，又是暖和，感觉真是不一样呀。我兴奋地在屋子里连走三圈，好像有点不对劲。新草鞋穿脚上才两三分钟，脚跟上就有点痛了。开始还能忍着，马上就忍不住了。脱下鞋一看，脚跟上已经磨出血痕。还是老办法，在脚跟垫上破布再穿。可是这一次垫布也不起作用，过一会儿更痛了，脚面上也开始隐隐作痛。有大爷说话了：“就你这脚，细皮嫩肉的，穿这么硬的新草鞋不是自找苦吃吗？”其实我从小顽劣，也是个粗皮厚肉的料。我摸了一下说话人的脚。脚跟上隆起一大块，硬硬的，没一点弹性，像一块死肉。我彻底无语了。我顿时明白，为什么大家借旧的草鞋给我而自己穿新的。我还误会他们，真不好意思。从此后，我学会了打草鞋。而每次打好新草鞋都交给老农民先穿，待草鞋变旧变软后再还给我穿。 几年后，我进了公社办的轧钢厂工作，以后再也不用穿草鞋。我终究没练出一双能穿新草鞋的脚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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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8-27 10:55
发表于 2014-8-27 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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