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maowenniao 于 2014-11-14 21:42 编辑
读《After dark》会让人感到不舒服，因为故事是写恶的：人性的恶，社会的恶。虽然故事的时间跨度只有晚上12点到早晨6点七个小时，但无论对于作者还是读者来说，这时间都太过漫长了。漫长的让我有些压抑，有些恐慌。在不到1个小时的读书时间里我如同被脱光了衣服，站在闹市区供人观赏的小丑一样，羞愧、愤怒、绝望。
书中的故事是由会中文的妹妹玛丽帮助被打的从中国偷渡来的妓女开始的，作者借用电影的拍摄手法，以第三视角为主，将原本支离破碎的场景精巧的连接起来，为我们展现了夜晚东京街头的美：播放着优美管弦乐《Go Away Little Girl》的“丹尼兹” 饮食店； 带着黑边眼镜，穿风衣，有着细长小巧的面庞的玛丽；俨然工艺品一般静谧安详睡着的模特女孩；衣着整洁利落，优雅知性，深夜还在加班奋战的计算机精英……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美，仿佛城市的灵魂在夜幕下寂静地独舞。但是，接着作者笔锋一转，隐匿在黑暗中的恶灵竟蜂拥而出：道貌岸然的计算机精英竟然背着自己的妻子嫖宿，因为妓女来了月经不能满足自己的肉欲而大打出手，甚至夺走了妓女身上的衣服和财物；组织十九岁中国女人偷渡到日本，并强迫她们用身体偿还偷渡费的摩托车男竟然同样是中国人；隐藏自己姓名而藏身情色宾馆的服务员蟋蟀，因旧事被人追杀，三年中从北海道到冲绳，一直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于是这些美丽和丑恶就组成了村上眼中现实的日本世界：光鲜亮丽的外表裹着一具行将老朽的躯体。
村上与川端文风不同，虽然都是深受欧美文化影响的日本战后文坛中的大师级作家，但村上的作品中没有任何“日本性”痕迹的存在。这种“日本性”就是川端康成作品中常见的日本传承文化的象征：樱花、和服、艺伎、茶道之类。因为”日本性“的缺乏和欧美文化的渗入，使得村上的作品永远散发一股浓浓的异域风情。但这并不影响作者在文字中表露的对于日本民族批判和对于这个民族未来向何处去的担忧，这恰好又和川端康成执着地追求所谓“日本的美”的思想不谋而合。无论作者想用怎样的手法去创作，目的都是为了去关心纯粹国家性和人民性的东西，这正是作家的职业使命之一。而《After dark》就是这样一部作品，在这七个小时的夜幕下，村上在宣泄，在咆哮。他看到了战后日本文化的停滞，他也看到了日本社会的病态。他想做日本文化的守护者，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将日本社会从沉睡中解放出来。
村上果真这样做了。我们可以尝试解读他所塑造意象的在现实中的参照：浅井玛丽自小在中文学校读书，讲一口流利的汉语，还要去北京留学，那么我们大胆的判定她指代的是中国——复苏了的中国。与其相对的是玛丽的姐姐，那个长的漂亮，皮肤白皙，从小就在别人夸赞中长大，做了模特的爱丽。这样的描述像极了以樱花、富士山出名的美丽岛国日本——沉睡中的日本。还有那个衣冠禽兽，代表了当下日本精英白领生活现状的嫖客白川，他的身份应该是现在的日本，经济急速发展下，失去了传统文化的日本。而身体被蹂躏，精神也备受折磨的偷渡妓女。没有身份保护，受制于人，这也许就是二战时期中国的化身。从这些零碎的线索中，我们看到了作者笔下的日本，在经过二战后，虽在经济上受美国支持而急速复苏，但在文化传承上，他们失去了太多。白川的形象几乎代表了所有战后成长起来的社会精英，他们是日本社会最主要的组成部分，从事着各行各业的工作。但在思想上，这批人在中西文化强大的撞击中流离失所，没有归宿。他们的生活充满了谎言、暴力、婚外性以及更多的罪恶。正如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中国社会一样，社会风气的陡然变形，使得作为社会基础构成分子的人失去了自身的信仰，在盲目和焦躁中一点一点拉低社会道德的底线。
人类从野蛮开始也必将回归野蛮。村上在战斗，同鲁迅一样，与堕落的人性作战。
村上在通过这些意象揭露日本现行文化下人们精神压抑、思想堕落、社会动荡等现象的同时也在努力的寻求向自身文化的宗主国求助。也就是我们在小说最后看到的，中国化身的玛丽紧紧地拥抱并亲吻了正在沉睡中的日本的化身——爱丽姐姐。村上借助法国作家夏尔·佩罗所著睡美人的故事，来给自己或者给全日本一个美好的寄托，那就是曾经为日本文化注入了生命的文化宗主国——中国。作为一个日本民族作家，他把求助的目标锁定在中国身上，这是完全符合文化从属性的。村上看到了从妓女和玛丽这两个角色之间相互依存的自愈能力，也在惊叹中国文化的博大，他企图让日本在现行道路下因袭中国，完成自愈。但这并不能表示外邦就一定能医治日本现在的创伤，因为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们自己也知道中国内部文化的腐化已经到了自顾不暇的地步，又怎能打肿脸充胖子，向他人施以援手。
《After dark》不仅仅是村上写给日本国民的祈愿书，也是我们中国读者读给自己的自省。日本缺失的是“日本性”，我们缺失的恐怕不仅仅是“中华性”那么简单。梁任公逝世85年以后的今天，读完《After dark》的今晚，我再次诵读《少年中国说》。我突然觉得，真正进入天黑的不是日本，而是我们中华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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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14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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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18 15:29
